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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很矛盾。
  周煦看着都觉得很矛盾,也问过她,她说其他撇到一边,礼数还是要顾的,而且过年是大日子。
  所以周煦犹豫几次,也没跟张碧灵开过口。青春期作祟,他跟张碧灵本来就不是能谈心的关系,他也不想把他妈搞得更纠结。
  他憋了好多年,想找个自己人聊聊,却发现找不到。
  他常用夸张的、炫耀式的的语气,指着每个张家人说,那是“我家的”,可实际上,没有谁真的当他是一家。
  他也不傻,他都看得出来。
  所以慢慢的,他也就把那些当做真的梦,忘掉了。
  直到现在……
  现在不一样了,他身边忽然多了一群人,各个都来历不凡,还都跟他有点关联,其中最特别的就是卜宁。
  他好像忽然就找到了“自己人”,可以说一说那些梦了。
  卜宁不用听就感觉到了他的情绪,于是没再扯什么礼貌、唐突,而是低声说了句:“闭眼,定心,试着回想那个梦。”
  周煦感觉有东西探进了他脑中。
 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,像有人往里注了一股温凉的水,又像有人在揉摁着他的太阳穴,让他放松下来。
  这是两半灵相短暂的融合,在产生排斥之前,他们就是一个人。
  周煦想到什么,就是卜宁想到了什么。
  于是,卜宁借着这个刹那,看到了周煦的梦。
  那是在张家本家,老式的宅院屋梁极高,深夜又格外空寂。对于幼年时候的周煦来说,大得让人毛骨悚然。
  他不知为什么穿过了山石层叠的庭院。
  如果是以前,不管多晚,庭院里都有轮值的人,看到他仰着脸到处梦游,一定会把他弄回屋去。
  偏偏那次,整个庭院没有一个人。
  他就那么毫无阻拦地走进了那位太爷所在的后屋,一路摸到了卧室门边。
  一靠近那里,就有一股浓重的檀香味。
  张家本家常有人点香,比如张雅临,供奉着他那个小匣子。再比如那个摆放着家谱和历代家主牌位的房间,也是每天香火不断。
  那个房间就在张正初卧室隔壁,所以有这种味道很正常。
  但那天的香味太浓了,浓得就好像点了十多个香炉,把整个屋子都熏得烟火缭绕。而且那股味道很怪,隐约透着一股腥气。
  周煦从小挑食,不吃内脏不吃鸡鸭猪血,最讨厌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剁斩生肉的区域。
  所以他对某些味道很敏感,当即就被冲得打了个激灵。
  他在卧室门外呆呆站了一会儿,捏着鼻子准备走了。
  但刚要转身,就感觉卧室那扇雕花木门很轻地晃了一下,就像有风从屋里穿过,带着屋门翕张了一下。
  周煦小时候是个皮猴,也不守规矩。看到屋门有缝,又仗着自己个子小,索性撅趴在那里,悄悄往缝里看。
  然后他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……
  他看到门里面也有一双眼睛,跟他贴在同一条缝隙上,一转不转地看着他。
  周煦当场就吓懵了,趴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。
  过了好久,门里的眼睛才离远了一些。
  直到足够远,周煦终于看清,那其实是一个人,一个在地上爬行的人,穿着黑色绸缎质地的褂子,衬得所有裸露出来的皮肤一片惨白。
  他手腕、脚腕皮肉松垮,筋脉凸起如丘壑,惨白皮肤上还有零零星星的斑点。说不上来是老人斑还是别的什么。
  他像一个大蜘蛛,关节拐着奇怪的直角,撑在地面,脖子伸得长长的,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抽搐扭转,还伴随着低低的哀吟,就是老人那种叹气式的痛哼。
  卧室地上摆着一圈香炉,每个香炉里都点着三根香,香上穿着一张黄表纸符。屋里确实烟雾缭绕,熏得人眼睛发酸。
  而那个穿着黑色绸褂的怪人,就在那圈香炉里爬,每每靠近一座香炉,就会猛地嗅上一口,然后又匆匆瑟缩回来。
  既像被豢养,又像被囚禁。
  更远一些的屏风上,还贴着新年的福寿两字,鲜红扎眼,像淌着血似的。跟地上爬行的东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  他爬远了以后,那股腥气就淡了许多。
  再然后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狗吠,周煦打了个哆嗦,连忙跑了。穿过庭院跑回前屋的时候,还在门槛上狠狠绊了一跤,终于哭出声来。
  那一哭,就像是结界解封。
  一片死寂的本家老宅忽然有了人声,好像是小黑第一个从张雅临屋里出来,把周煦从门槛边提溜起来,冲屋里的人说:“又梦游了。”
  他捏了一下周煦的裤脚,补了一句:“估计做噩梦了,裤子有点潮。”
  ……
  卜宁是被周煦轰出脑子的。
  “让你看梦,你他妈怎么什么都看!”
  周煦嗷的一嗓子,像个猎犬,把夏樵和老毛吓了一跳。
  他们没看到梦境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就看见周大小姐脸红脖子粗,一副随时要咬人的状态。
  “怎么了?”夏樵一脸懵逼。
  大小姐脸还通红着呢,就换了副抱歉的模样,拱手道:“对不住,我不曾料到后续会有如此——”
  “你再说?!”周煦立马抢占高地,成功制止了卜宁。
  尽管他知道卜宁不可能把他小时候被吓得尿裤子的事抖搂出来,但他还是有应激反应。
  但他很快又自我安慰道,谁小时候没尿过两回裤子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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