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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热气。
  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生志,疲累平静得近乎释然,可点漆深墨似的瞳底深处,仍有一点光烁烁不灭。
  他那时还不清楚这一点光是什么,如今才隐约明白了,却已全然来不及。
  ……
  杨显佑的目光艰难动了动,他看向萧朔,又看了看他腰间那柄来自殿前司的无锋重剑。
  大战在即,胜负一念。
  他知今日已无生路,也早知手上沾得累累忠良鲜血人命,难求善终。只是谋划一生,若能叫这柄剑斩杀,倒也死得不像个笑话——
  这个念头才在脑海里盘旋一瞬,他颈间已狠狠一凉。
  疼痛后知后觉泛上来,杨显佑瘫在椅子里,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,看着金人腰间弯刀上的淋漓血色。
  萧朔单手按在剑柄上,眸底寒得无波无澜,全无要出鞘的意思。
  力气飞速消逝,周身彻底冷透,寂静黑暗迎面侵下来。
  杨显佑身子一歪,栽倒下来,睁着眼睛没了声息。
  “我不知你来路,也不知你们两个谁说得是真话,只是实在厌恶这老狗……你好歹算个好样的,今日替你杀了他,算是见面礼。”
  金人统制刀尖滴血,盯着萧朔:“若你胆敢骗我,与他也是一个下场,明白么?”
  萧朔落下视线,平静拱手。
  金人统制擦净弯刀:“襄王可说了,几时出战?”
  “日暮前。”萧朔道,“城中尚需些时间整兵。”
  “好。”金人统制盯着他,“你们身份不明,须得留在此处,派人看守。”
  萧朔点了点头。
  “总算还像些样子……襄王有你这样的手下,我才信他能夺中原天下。”
  金人统制收回视线,将弯刀回鞘,大步出门,“留下一队守城,剩下的即刻召齐披甲,日暮前随我出城袭击朔方军,解救主城!”
  外面立时有人应声,快步跑着去传令。
  金人尚武,不消片刻,窗外兵戈甲胄声四起,马蹄已踏得地面跟着微微颤动。
  今日云也宁静,日头像被这冲天杀气所激,移得飞快。
  眼看未时已过,申时尚未过完,不知何处开始起风。原本放晴的天色猝不及防阴沉下来,窗外竹片磕碰愈急,冰凉透骨的劲风扫过窗棂,竟像是卷来了隐隐的潮气湿意。
  日光尚未落尽,厚重的阴云已层层叠叠压上来。
  “少将军当真不曾说错……雨要来了。”
  白源将吓昏过去的庞辖拎到一旁,走近了低声道:“殿下,金人出兵了,我们动手么?”
  萧朔立在窗前,覆住右腕间云琅那一副袖箭护腕。
  护腕的玉质微凉,莹润通透,贴在掌心。
  萧朔将那一块玉按得温了,收回手,扣合腕甲:“等。”
  “是。”白源应了一句,又忍不住低声问,“等什么?”
  窗外劲风愈凉,萧朔按上剑柄,静了一刻:“人心。”
  白源微怔。
  应城城墙之上,已然一片慌乱。
  连斟看着出城的拐子马,心头焦灼:“谁叫他们出城的?为何没拦住他们,文曲在干什么?!”
  “不清楚。”他身旁,暗探瑟瑟跪在地上,“我们本想入城探查,却被朔州城守门的兵士拦了……”
  “他们拦你们做什么!”
  连斟寒声:“你不曾亮出王爷信物?”
  暗探苦着脸:“亮了,只是不准进……”
  “文曲疯了?”连斟愕然,“只是政见不同,熬过这一段,又不是不准他回京施展他的本事——”
  话说到一半,连斟脸色忽然彻底惨白下来。
  文曲老成持重,是襄王多年心腹,纵然再不满退守北疆的安置,也不会这般不知轻重。
  杨显佑不会不知轻重……可如今的朔州城,却不准有襄王信物的人进了。
  朔州城内早已无平民百姓,金兵的拐子马几乎倾巢出了城。
  如今在朔州城里的,倘若不是金兵,也不是文曲……
  不是金兵!不是文曲!
  “快!”连斟目眦欲裂,转身扑回去,“将城中青壮聚集起来守城,将他们的妻儿父母绑了,压上城头!”
  他急得火燎房顶,抓了人去禀报襄王,正要去安排兵马,忽然听见城外隐约传来的声响:“什么声音?!”
  “埙声。”
  暗探脸色也苍白:“阴山里来的,怕是有几十只、几百只,风朝我们这里刮……”
  埙几乎是北疆最易得的乐器,用陶土烧也行,石头、骨头也一样能做,一只手就能拿过来,幼童玩耍间也能轻易学得会吹奏。
  陶埙清越,石埙萧瑟,骨埙呜咽凄凉,散入卷地劲风。
  “《秦风》。”
  暗探颤声道:“《无衣》……”
  坎坷传了千年的古曲,埙声散在风里,春雷在压城云层间轰隆滚动。
  埙声,接着又汇进人声。沙哑低沉的人声,像是泣血,却又苍劲得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得住。
  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
  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,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
  ……
  与子同仇。
  应城内,被仓促捆缚驱赶的百姓踉跄着,跌在地上,跌进由霖雨前这场风送进来的厚重古谣里。
  退让,退让,退让。
  退无可退,还在忍,还在忍。
  忍到流离失所,忍到国破家亡,忍到连反抗也不会,将命交到人家手里!
  一样要死。
  一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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